一个被家暴近10年的女洗碗工，如何10次登顶珠峰？
2024-07-29探险君
7月31日，美国奈飞公司（NETFLIX）将上线一部户外纪录片，名为《登山女王：拉克帕·夏尔巴》（Mountain Queen: The Summits of Lhakpa Sherpa）。纪录片主角拉克帕·夏尔巴（Lhakpa Sherpa）拥有双重身份，她既是世界上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的女性（10次），也是一位在美国做小时工、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单亲妈妈。
《登山女王：拉克帕·夏尔巴》讲述的是她第10次登顶珠峰的经历，以及背后的人生故事。可能很多人会好奇，现年50岁的拉克帕为何如此痴迷于攀登珠峰，毕竟对一般人来说，哪怕只是登顶珠峰1次，已是人生荣耀。
这个问题的答案，远比想象的要复杂。拉克帕在纪录片预告中的一句话，可能是解开这道谜题的钥匙：“生活伤害了我，但珠峰治愈了我的灵魂！”《登山女王：拉克帕·夏尔巴》拍摄周期为6年，跨越了疫情阶段。第10次冲击珠峰，拉克帕面临诸多考验，首先是来自疫情对于计划的一再推迟，再就是她个人对于南坡登顶珠峰经验的缺乏，要知道，早前她的9次登顶中有8次都是从北坡进入。
正式攀登之前，拉克帕说她最害怕的是南坡的昆布冰川。“我害怕穿越昆布冰川，这可能是最危险的部分，”拉克帕说，“雪崩很可怕，我可以防止自己摔倒，但对雪崩，我无能为力。”
来自珠峰南坡的攀登考验，只是拉克帕面临的一小部分困难。疫情期间，她遭遇了家庭变故，父亲和前夫分别去世；尽管拥有非凡的履历和出色的攀登能力，但生活在美国康涅狄格州的她，却很难获得赞助。众所周知，攀登珠峰既是难度极高的挑战，也是非常烧钱的运动。为了照顾两个女儿，作为单亲妈妈的拉克帕根本无法从事全职工作，只能做小时工，比如洗碗、替人打扫屋子，以支付房租和勉强维持日常开销。“有时候，当我向赞助商寻求支持时，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拉克帕说，“他们会说，‘啊，她离婚了’、‘她是个妈妈’或者‘她在超市做洗碗工’，这些话让我很生气。我很坚强，也很了解珠峰，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拉克帕曾找过巴塔哥尼亚、北面和山浩等户外品牌寻求赞助，但都无功而返，她也向曾经工作过的超市寻求支持，依然没有结果。为了凑钱，已经没有训练师和营养师的拉克帕还得省吃俭用，这种节省甚至到了要在登山装备上重复利用的程度，比如她的氧气面罩早已过时许久。除此之外，她会做一些演讲活动，设法募集捐款。
“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老是忽视我，我是一个取得了不错成绩的登山者，”拉克帕说，“希望你们都来看看这个没受过教育的人，她靠自己抚养孩子，她那么多次登上珠峰，她努力工作，为别人洗碗和收拾屋子。”
这句话，是拉克帕面对不被认可时的诘问，也是贯穿她人生的一种隐喻。
1973年，拉克帕出生于尼泊尔东北部马卡鲁地区的巴拉哈尔卡村，这个贫穷的农业区位于世界第五高峰马卡鲁附近。作为家中11个孩子之一，她早早就对高山产生了迷恋。为了阻止拉克帕登山，母亲警告她，如果不乖乖听话，“雪人”会来抢走她。“喜马拉雅雪人”被认为是介于人和猿之间的神秘生物，但是否真的存在，一直充满争议。某一天，拉克帕和小朋友们在外面玩耍时，看到一群金发蓝眼、身材高大的人正在往山上爬，他们以为这些就是“雪人”，顿时惊慌失措，尖叫着四处逃散。当拉克帕的母亲听到骚动，并看到这些所谓的“雪人”，也吓得尖叫着跑开，这是她们所在的村庄第一次与西方登山者相遇。母亲不想让拉克帕登山的一个动机是，她觉得拉克帕太像男孩子，登山只会让拉克帕“走得更远”。
那个年代，当地的女性不被允许上学，讽刺的是，她还是要长途跋涉，负责送弟弟上学。按照母亲的想法，拉克帕应该早点成为家庭主妇，重复她的人生经历。拉克帕并未妥协，她试图寻求父亲的支持。也许是因为曾带着她翻越大山去卖盐，亲眼见识过她的坚强和韧性，父亲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尼泊尔的男人觉得，女人必须待在家里，”拉克帕回忆说，“但父亲告诉我母亲，‘让她走吧，她很坚强！’”尽管被视为儿子才能暂时摆脱成为家庭主妇的命运，但不管怎样，父亲的话改变了她的人生。
由于常年在高海拔生活，夏尔巴人的身体机能很适合登山，以男性为主的夏尔巴向导慢慢成为珠峰商业攀登的“标配”。看到很多年轻的夏尔巴人为西方登山客背东西，拉克帕也想尝试一下，但女性的身份阻碍了她。无奈之下，她剪短头发，戴上帽子，假扮男性，顺利地成为搬运工。尽管只有15岁，但她非常强壮，能背负100公斤的重物。
随着时间推移，她晋升成为向导。与此同时，她也在逐渐积累知识和经验，为攀登珠峰做准备。“我妈妈跟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结婚。”拉克帕说，“她警告我，我会变得太男性化，从而不受欢迎。村民们也跟我说，这是男人的工作，如果我去尝试，会没命的。”
虽然困难重重，但拉克帕并不孤独，不止一位尼泊尔女性，在尝试冲破性别和命运的禁锢。1993年，帕桑·拉姆·夏尔巴（Pasang Lhamu Sherpa）成为第一位到达珠峰顶点的尼泊尔女性，但下撤时，她遭遇猛烈风暴，不幸身亡。拉克帕参加了帕桑的葬礼，并献上一朵花。那一瞬间，她感觉帕桑的能量传递给了她。2000年，给政府写了一封信后，她带领一支全女性的尼泊尔团队攀登珠峰，并成为那趟挑战唯一登顶的人。某种意义上，她继承了同胞帕桑的遗志，成为第一位真正意义上完成登顶珠峰的尼泊尔女性。“我当时觉得自己很有力量，”拉克帕说，“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我觉得我还是个少年。”很快，拉克帕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恋爱，并生下儿子尼玛。不久后，她在加德满都的一家酒吧邂逅罗马尼亚裔美国人乔治·迪马雷斯库（George Dijmarescu），后者当时刚刚完成第2次登顶珠峰。
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并在2001年一起登顶珠峰。随后，拉克帕带着儿子，与乔治搬到美国的康涅狄格州。一开始，他们过得还算不错，但从2002年开始，尤其是大女儿珊妮出生后，乔治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专横跋扈。即便如此，拉克帕仍继续和乔治一起带客户攀登珠峰。2003年，珊妮出生仅仅8个月后，她又一次成功登顶珠峰。2004年，攀登珠峰过程中的一次争吵，乔治当着客户的面，打了拉克帕的头部，并把她拖出帐篷，骂她是“垃圾”。当时，拉克帕很害怕被乔治打死，只有想到女儿珊妮，她才能继续前进。
拉克帕（右）与乔治（左）曾一起登顶珠峰5次 图源：网络2006年，她又在怀着二女儿的情况下，第6次登顶珠峰。在拉克帕不断证明自己是伟大登山者的同时，控制欲极强的乔治却不断家暴和虐待她，持续粉碎她的信心和生活。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乔治威胁说，如果她胆敢这样做，他会杀了全家人，她只能继续忍耐。
“他是我生活中的‘怪物’，是我生活中的‘雪人’。”拉克帕说。随着乔治的行为逐渐升级，整个家庭的状况受到很大影响，拉克帕被迫成为她从小就不想成为的人——顺从的家庭主妇。“当生活不易时，我会想起我的山，山就是我儿时的朋友。”拉克帕说，“当我与乔治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孤身一人，没人能看到我，他把我当作无名小卒来对待。”2012年，在两个女儿面前被乔治疯狂家暴之后，拉克帕实在忍无可忍，带着女儿们逃到妇女避难所，并最终与乔治离婚，赢得两个女儿的监护权。
“你知道，我好像就没遇到过好男人，”拉克帕说，“我碰到的都是坏男人，但无论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我都会保持积极的心态。人们总会说：‘为什么你的身体和精神看起来都这么坚强’，我会告诉他们，因为我工作太努力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拉克帕准备第10次冲击珠峰期间，曾9次登顶珠峰的乔治在2020年死于癌症。逃离乔治的掌控后，尽管面临抚养孩子和维持生计的重任，拉克帕最想回归的仍是珠峰。
人们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为什么你如此痴迷于攀登珠峰？”
对此，拉克帕解释说：“我喜欢山，我很喜欢做这件事，每次登顶珠峰，我都感觉特别棒。”
当然，答案肯定不止于此。珠峰更像是她人生的见证者，甚至是静默无语却心有灵犀的导师和朋友，一路陪伴她走到现在。
2022年，拉克帕终于完成了第10次登顶珠峰的伟业，刷新了由她自己保持的女性登顶珠峰最多次数的世界纪录。
“我觉得珠峰就像是我接受的教育，而第10次登顶就是我的毕业典礼。”拉克帕说。实现这一切的背后，她经历过无数挣扎和磨难，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我的人生充满了挑战，高山能让我感到快乐和放松，”拉克帕说，“我永远都不会放弃。”2019年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拉克帕曾写下愿望清单，包括获得赞助商的支持、建立向导生意的时间以及攒够送两个女儿上大学的钱等等。当时，她的儿子已成年，两个女儿仍跟她一起生活。大女儿的英文名Sunny，字面意思是“阳光的”，二女儿的英文名Shiny，字面意思是“闪光的”。充满希望的名字寄托了拉克帕对未来的期待。随着渐渐长大，女儿们成为了拉克帕旗下公司的经理。早在2018年，拉克帕成立了一家向导公司，名为“云景攀登”。她曾对媒体说：“随着女儿们逐渐长大，我可以更专注于自己的事业了。我认识最好的夏尔巴人，他们都是优秀的登山者，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靠这个向导公司养活自己和家人。”
曾几何时，夏尔巴人只是珠峰攀登中的配角，虽然有着极为出色的攀登能力，也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向导工作，却往往被世人所忽略。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忍受低工资、危险的工作条件和巨大的精神压力等等。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自我意识的觉醒，越来越多的夏尔巴人开始在攀登行业有了自己的话语权，也逐渐将工作范围拓展到旅游业的其他领域，甚至有一些夏尔巴人建立了自己的登山公司。
这股潮流中，拉克帕扮演了重要角色，除开攀登珠峰本身的成就，她的女性身份为这个关于夏尔巴人和珠峰的故事讲述赋予了更大的意义。“我觉得，我改变了夏尔巴文化，也改变了夏尔巴女性和尼泊尔女性的地位。我喜欢走出去，与所有女性分享这种感觉。”拉克帕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