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据红星新闻等媒体报道，2023年8月，河北涞水发生洪灾，王海伟的妻子、妻妹、岳母，以及3个孩子，共6口人被洪水卷走。2024年4月，为了找回亲人遗体，王海伟联系到曾在洪灾中帮忙寻人的四川省巴中市蓝天救援队队长兰天，并预付15万元，希望他安排专业救援公司作业、找人。然而，等了一个多月，他期盼的作业人员和设备始终没来。2024年6月1日，王海伟让兰天退钱，兰天却一直拖延。7月，王海伟将兰天诉至涞水县人民法院。8月，经法院主持调解，兰天允诺在9月5日前退钱，但其后却未按约定退款，现法院也难觅其踪。而巴中市蓝天救援队说，收钱是兰天个人私下行为，与救援队无关，救援队已免除其队长职务。
涞水县人民法院民事调解书 图源：网络
这一起纠纷，无疑给民间救援队和救援人士蒙上了阴影。
也是救援，深圳蓝天救援队有两名队员在执行任务中牺牲，被各自户籍所在省政府评为烈士。时间回溯到2019年8月24日，台风“白鹿”在沿海地区登陆。深圳蓝天救援队接到紧急求救通知，一支由24人组成的“驴友”团队在广东省惠州市惠东县白马山被困于溪谷之中。深圳蓝天救援队迅速联合惠州蓝天救援队，一同奔赴现场，展开救援行动。
彼时，白马山的天气状况极为恶劣，暴雨如注，山路泥泞湿滑，无疑给救援工作增添了巨大的障碍。在掩护最后一批受困驴友撤离时，溪水暴涨。危难之时，队员尹起贺和许挺秀毅然留在最后，将安全绳、安全扣等救生器具交给受困驴友，让他们先行撤离。
然而，山间溪水因暴雨而瞬间暴涨，汹涌的水流阻断了下山的路。尹起贺和许挺秀为紧急避险，与大部队失散，并因山里水量激增，二人不幸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救援队正在转移伤者 图源：网络
蓝天救援队全力搜寻，8月26日中午12点，先找到许挺秀，但他已失去生命体征。不久后，尹起贺的遗体也被发现。许挺秀牺牲时44岁，尹起贺牺牲时年仅35岁。整理他们的遗物时，队友看到尹起贺写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救人一命，即救全世界！”许挺秀，广东深圳籍，2022年3月被广东省人民政府追认为烈士；2023年9月获党和国家功勋荣誉表彰工作委员会办公室追认“因保护公民生命财产光荣牺牲”，颁授《烈士光荣证》。
尹起贺，山东菏泽曹县籍，生前为广东省深圳市某科技公司开发工程师。2019年9月20日，菏泽市人民政府授予尹起贺“菏泽市见义勇为英雄”荣誉称号。2021年9月4日，尹起贺骨灰安放仪式在菏泽市曹县鲁西南革命烈士陵园举行，菏泽市委书记张新文、市长陈平参加悼念仪式。2024年11月，山东省人民政府官网正式发布《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评定张开龙、尹起贺为烈士的批复》，尹起贺被正式评定为烈士。
据悉，在许挺秀、尹起贺之前，中国民间应急救援牺牲人员尚无评定为烈士的先例。
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评定张开龙、尹起贺为烈士的批复 图源：山东省人民政府官网上述两个与救援相关的事件，一正一反，不仅反映了中国民间救援队及人员的复杂性，更折射出中国民间救援队的艰难处境。兰天事件，严重损害了民间救援队的声誉，令大众对其信誉与管理机制疑虑重重。另外，比比皆是的“任性驴友”， 或盲目或违规探险，既危及自身生命安全，又耗费社会公共资源，使民间救援力量长期处于巨大压力与风险中。管中窥豹，由此可见民间救援之路布满荆棘，亟待规范与完善。尽管如此，在重重困境之中，也不乏希望与曙光。众多民间救援队伍依然坚守初心，在一次次灾害与意外面前无畏逆行。他们在地震后的废墟中，争分夺秒地搜寻生命迹象；于洪水肆虐的洪流里，奋力转移被困群众；在山林迷途的险境中，引导驴友脱险。这些民间救援者，长期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奉献与担当，逐渐赢得社会各界广泛的认可与尊重。近年来，以登山、徒步、攀岩、野外探险等项目为代表的户外极限运动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不少驴友为追求探险的刺激性，不走寻常路，进入山岳型景区未开发、开放的区域，企图征服山峰。在这种任性行为下，遇险事件时有发生，救援费用的承担问题随之凸显。
近日，在江西奉新县，5名 “驴友” 不顾民宿老板劝说，擅自前往百丈山未经开发的山区（天狗岭）探险。傍晚时分，“驴友” 迟迟未归，民宿老板报警求助。当地政府立即组织救援团队，克服地形复杂、山路崎岖、夜间温度低等困难，经过18个小时的搜救，终于在修水县黄港镇杨家坪大塘嘴附近找到该5名 “驴友”，将他们救出。所幸这5人除体力不支外尚无受伤的情况。
救援团队将5名失联“驴友”全部安全救出 图源：网络
事后，当地应急管理、公安部门对5名 “驴友” 进行了警示教育约谈，要求承担相应责任。鉴于失联事件所造成的公共资源耗费，经协商，由5人共同承担2万元的救援费用。这是江西省首次对违规探险造成公共资源浪费行为进行追责。而早在2020年8月，两名外省 “驴友” 不顾当地群众劝阻，无视 “安全警示” 牌的提醒，擅自从峨眉山市高桥镇张沟村进入峨眉山后山原始森林探险，因不熟悉地形而迷路失联。当地政府组织紧急救援，经长达56小时的全力搜救，终将两名 “驴友” 救出。二人因违反《峨眉山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条例》，擅自进入峨眉山景区未开放区域，被峨眉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批评教育，并依《条例》规定，要求二人承担2万余元的搜救费用。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直属队队长宛嵬（山鬼）言及此前北京房山药王谷救援事例时说：“一名驴友失踪，北京多个救援队出动大量救援力量，近一个月却无果，后来在家属的拜托下，又增派近300人次，最终才在断崖下找到已遇难的驴友。”山鬼表示，山地救援耗费人力、物力巨大：“人于山中迷失后，可依据的信息寥寥无几，难以确切推断失踪者的行进路径。况且，迷路者彼时的思维与行动难以遵循常理，致使救援人员无法精准定位。在此情形下，唯有派遣多支队伍，从不同方向展开拉网式搜索，才有可能发现其踪迹，增大救援成功的几率。”
男子独自出游滚下山崖，北京房山蓝天救援队连夜施救 图源：网络
正因山地救援耗费人力、物力巨大，更易引发舆论广泛热议。每当有 “任性驴友” 盲目探险被困，需要大规模救援力量出动、耗费大量社会资源时，很多民众都会质问，这些本可避免的救援成本究竟该由谁来承担？该由这些无视规则、贸然涉险的驴友自行负担，还是由全体纳税人买来单？这种争议背后，实则涉及多方面的责任界定难题。对此，我国的《旅游法》明确规定，旅游者在人身、财产安全遇有危险时，有权请求旅游经营者、当地政府和相关机构进行及时救助；旅游者接受相关组织或者机构的救助后，应当支付应由个人承担的费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旅游法》 图源：网络
但现实中，政府 “埋单”的却占了大多数。于是，近年来，多地已出台规定，明确要求非法探险者 “救援费用自担、风险自担”。如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提醒市民、游客要理性参与户外探险活动，遇到突发险情，应及时启动自救预案；在人身、财产安全受到威胁时，有权请求救助，并依法支付应由个人承担的救援费用。《四川省登山管理办法》则规定，对未经批准擅自开展登山活动而发生登山事故，救援单位事后有权向受援者进行追偿，由其支付应当由个人承担的费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规定，户外探险被救，需承担费用。新疆因地域宽广、辽阔，若救援中使用直升机，则每小时花费达数万元。《安徽省旅游条例》规定，在禁止通行、没有道路通行的区域，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违反规定开展风险性较高的旅游活动；若违反规定而发生旅游安全事故，所产生的救援费用，应当由旅游活动组织者及被救助人相应承担。
黄山景区公布的首例有偿救援费用明细表 图源：网络
景区推行有偿救援举措后，成效初显，对那些缺乏探险能力却试图冒险的人给予了警示。正如中国探险协会培训总监薛浩所言：“此规定至少让草率冒险者有所忌惮，使其在行动前能预估冒险行为可能引发的后果。”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后， 民间公益救援自此从个人、松散，逐渐走向团体化和职业化，可视作民间救援的“公益元年”。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直属队队长宛嵬（山鬼）介绍：“2008年汶川地震之际，众多人士以志愿者或义工身份投身救援工作。汶川地震之后，北京一批户外徒步爱好者充分利用过往在户外爬山、徒步积累的经验，凝聚起一群满怀志愿者精神的同道中人，初步构建起民间救援的雏形。而自2021年河南水灾发生以来，民间救援力量愈发强大，队伍规模也不断拓展，呈现出蓬勃发展态势。”从“志愿者”到“救援队”， 组织、队伍与制度均在持续优化与健全。据应急管理部统计，全国现有社会应急力量共2300余支、骨干救援队员4.9万余人。然而，如此数量庞大的民间救援队，经费却一直是难题。据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直属队队长宛嵬（山鬼）介绍：“正规且已注册的救援队通常能获得多方面的支持——在政府采购方面，可承担重大赛事保障等任务，以获取相应资金；在业务范畴上，能通过开展防减灾宣传工作或为他人提供培训来获取一定收入。此外，在重大灾难时期，会有相关基金会在物资执行与发放过程中，给予救援队一部分执行费用。”据网上资料显示，像蓝天救援队，其经费主要来自企业、机构、个人的捐助，以及部分政府购买服务。但各地财政收入来源并不固定、统一。
如菠萝救援队、蓝豹救援队等，资金状况普遍较为紧张，运营资金主要依赖各界捐款。以菠萝救援队为例，今年6月财务收支明细表明，收入约13万元，几乎全部来源于爱心人士、社会组织以及企业的捐助。蓝豹救援队在涿州洪灾持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整体救援行动耗费的成本超90万元，却因资金募集渠道少，募集的资金极为有限，只能靠多方零散捐赠的“百家饭”勉强支撑团队的日常运作与救援任务执行。
多数民间救援队自我造血艰难。“部分救援队积极拓展思路，尝试通过参与项目投标，或借助知名企业捐赠的方式，获取维持运营与发展所需的资金支持。”山鬼补充道。他还提到，“诸如常规救援任务以及重大灾难以外，像人员失踪这类情况，当前并没有明确的收费标准可以遵循，因此，基本上此类救援行动均秉持公益性质开展。”民间救援力量的困境不止于资金短缺。专业素养欠缺、协调机制不完善也较为突出。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直属队队长宛嵬（山鬼）说：“不少所谓的救援队仅仅徒有虚名。有的队伍，人员极度匮乏，仅有1~2人，甚至根本就没有。另有一些救援队，招募的成员缺乏专业救援技能和合格救援人员应有的素质。如此一来，这些队伍自然无力投身一线救援工作，仅能处理一些周边的消杀等简单事务。”
中国探险协会培训总监薛皓补充道：“在一些大的救援队里，也会有负面情况发生。比如打着公益的旗号去收费，或者漫天要价等。”人员流动性大也是痛点。救援行动涉及装备运输、队员请假扣薪等，导致很多人因生存困难而无法长期坚持。“在救援行动中，装备磨损是时有发生的情况。以怀柔打捞为例，需从北京召集队伍，运输装备如船只、潜水设备等，同时还得备好食品与饮用水。通常而言，若救援时长增加，成本便会相应上升。”宛嵬（山鬼）说。中国探险协会培训总监薛皓说：“部分队员因参与救援向单位请假，面临工资扣减的状况也时有发生。”
救援所需要携带的装备 图源：网络
虽然每年都会有新队员加入，但多数人热情持续的时间仅2~3个月。偶尔大灾救援的“英雄感”能为新手打一剂强心针，可本地日常的救援任务更考验精力和耐心，从而进一步加剧了管理难度。民间救援力量在中国社会应急体系中已占据重要一席，但当前困境重重，亟待破局重生，以下几个关键方向或可成为突破口：资金来源拓展：政府可设立专项扶持资金，根据各民间救援队的专业特长、出勤频次、救援成效等指标进行分配，激励队伍提升专业能力；鼓励民间救援队与大型企业或地方政府深度合作，企业以项目合作形式赞助或政府以购买服务方式，对救援队提供长期资金、设备的支持；救援队则为企业员工定制应急培训等作为回馈，实现互利共赢。专业精细打磨：建立全国统一的民间救援人员资格认证体系，涵盖理论知识、实操技能、应急心理等多维度考核，只有持证人员方可参与一线救援，确保队伍的专业性；定期组织跨区域救援演练，模拟不同灾害场景，促进队伍间交流协作，磨合协调机制，提升实战应对水平；高校开设应急救援相关专业课程，与民间救援队合作建立实习基地，为队伍输送新鲜且专业扎实的后备人才。规范严格把控：完善法律、法规，细化救援费用追偿细则，明确在各种情形下驴友应承担费用的比例与计算方式，增强追偿的可操作性；设立民间救援监督委员会，成员包括政府代表、专业人士、公众代表等，对救援队行动全程监督，定期审查账目、救援流程合规性，杜绝违规收费等不良行为；利用大数据技术，以及“中国户外预警救援互助平台”，建立驴友等户外探险爱好者活动报备系统，要求进入高风险区域的人员必须提前登记路线、探险能力、预计时长等基本信息，违规进入未开发区域将自动触发预警，便于及时劝阻与监管，降低盲目探险导致的救援困难和救援成本。宣传教育深耕：利用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定期推送户外安全知识科普类短视频，邀请明星、网红参与话题互动，提升公众关注度；走进校园、社区、企业开展实地演练与讲座，培养安全意识，培训风险防范技能，减少因无知导致的涉险事故；传播救援的正能量事迹，树立民间救援英雄典型，提升队伍的社会美誉度，吸引更多志愿者加入，缓解人员流动性大的难题。以上，社会救援队伍需要成长空间，应在完善相关规范、标准时，给予成长进步的机会，发展成为成熟、专业的民间救援力量。北京时间2023年2月6日9时17分，土耳其爆发7.8级地震，震源深度20千米，当地大量房屋倒塌、民众被困。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专业委员会迅速反应，在向中国驻土耳其使馆申请跨国救援行动的同时，紧急遴选救援人员，组建赴土耳其救援7人小组。
中国探险协会主席韩勃（左四）在首都机场为赴土耳其救援小组送行据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专业委员会相关负责人介绍，中探协应急委密切关注灾区情况变化，组建了灾情收集组，收集了很多现场资料，在此基础上进行预测和推演，评估救援风险，再针对推演的情况，制定多套救援方案。最终，历经13天奋战，7名队员圆满完成任务，于2022年2月25日平安归国。为全面提升中探协应急救援专委会救援人员的技术水准和队伍的整体实力，确保救援行动高效有序，中国探险协会从2022年起，在全国开展 “探险救援员” 公益培训活动。截至2023年，共在黑龙江绥化、江苏徐州、山东淄博、河北廊坊完成4场培训，培训学员共计186人，发证人员119人。
更重要的是，为从根本上降低户外安全事故的发生率，中国探险协会开发、建设“中国户外预警救援互助平台”，希望通过平台化、大数据、网络式的互联网思维，为探险活动管理和应急救援提供新思路、新模式和新方法。“中国户外预警救援互助平台”将融合多种通信网络、业务和终端，实现“天地一体化”的通信系统，使智能通讯设备和智能穿戴设备与地面移动网络或卫星信号全面适配，满足全地域条件下的通信需求。探险人群通过穿戴的智能终端，遇险时发出求救信号；平台则因实时监控，迅速组织线下救援力量就近施救。全面建成后，可以为4亿+的探险人群提供一个全国性的线上预警救援系统，从而有效降低户外安全事故的发生率。扫描图中二维码，可下载“中国户外预警救援互助平台”APP未来，中国探险协会及旗下的中国探险协会应急救援专业委员会，将继续整合、利用各类优质社会资源，协助各地建立、加强民间应急救援队伍，履行行业协会的社会责任，为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和社会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