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鑫
他叫陈鑫,网名一粒尘,14岁开始荒野生存探寻人生,直到爱上滑翔伞越野飞行;人生中第一次雪山越野飞行,他两次遭遇生死考验,依靠冷静化险为夷;滑翔伞越野飞行是他的事业,多次无动力飞越玉龙、哈巴雪山,诠释人类的飞天梦想,既充满孤独的探索,又闪烁着灿烂的光辉。
首次飞哈巴遭遇生死考验
据陈鑫介绍,国内职业玩越野滑翔伞的人数大概有100多人 ,但“正儿八经”在高海拔山地或雪山环境中职业飞行的也就3、4个人,他是其中之一。
滑翔伞一般分为三个大类型,一个是特技飞行,通过对滑翔伞的极限性能操作,让滑翔伞完成各种极限动作;一个是定点飞行,在降落时精准踩中固定靶点;一个是越野飞行,它又分为山地速降越野(登上某座山峰,然后用滑翔伞快速下山到指定地点)、开放式越野(根据气象条件往任意方向直线飞行,从A点起飞到B点降落的直线最远距离和获取最大高度的飞行)和竞速飞行(适用于比赛,设置不同任务点科目,根据科目顺序完成定向越野,以完成时间及效率计算成绩)。
陈鑫“玩”的是高海拔山地的开放式越野,而且是无动力滑翔伞。
从动力角度说,滑翔伞分为动力滑翔伞和无动力滑翔伞。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动力滑翔伞有动力装置,而无动力滑翔伞则依靠气流滑翔,更考验人的经验、判断和心态。
2014年,陈鑫在尼泊尔的博卡拉第一次体验滑翔伞,当时就想把滑翔伞与登山结合起来。回国后,他便开始学习和训练,跟着又积累了一定的越野飞行经验,然后才有了2020年的“雪山越野飞行”。
那次飞行开始后,陈鑫在急速海拔上升的过程中体验到特别的“缺氧”。
与登山时的“缺氧”不一样,陈鑫感受到的是愉悦,“它是给你一种奇怪的、被动的愉悦感,并且给你一些迷惑,就像喝多了、飘了一样。然后,那一刻你要去克制它,应该保持清醒,不能被这种身体的感觉带着走。”
在飞到雪山的崖壁后,陈鑫被强烈的动力气流风(风撞到崖壁而产生向上的风)“裹挟”着往上飞。
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果到了雪山上面,滑翔伞向外是没有速度的,那就只能迫降到下面的原始森林。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至少需要1-2天,人会特别累。
因此,陈鑫只能继续沿着山脉飞。
恰在此时,当地的气象局为了增雨,打了一些气象弹。空中的云层开始急剧变化,云量瞬间暴增。
这让陈鑫措手不及,飞到海拔5000多米的他被迫钻入云中,根本无法出来。
“飞滑翔伞有条规则是不能进云,”陈鑫说,“我们靠的是山的动力气流风,我们往外是飞不动的,因为没有速度,所以只能被山崖壁的风带着走。”
最可怕的是,飞行电脑随后显示,他在朝着山飞。陈鑫顿时慌了,“这怎么可能呢?我的手都没动,没去拉操纵棒,按理说应该是在往背离山的方向飞。”
生死瞬间,陈鑫还是选择相信自己,没做多余的动作。
很快,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到文章开头所说的沟壑处,这才涉险过关。
“死里逃生”后,陈鑫飞到了以险著称的虎跳峡上方,并准备在下虎跳外侧“降落”。
一个多小时内第二次遇险
从空中俯瞰虎跳峡,底下的金沙江奔腾不息,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的挟峙下,蜿蜒如一条“咆哮”中的巨龙。
陈鑫当时根本顾不上欣赏虎跳峡的壮丽美景,就又陷入另一场危机之中。
本来,他就处于顺风状态,再加上峡谷管道效应的风加速影响,飞行电脑显示滑翔伞的速度飙升到每小时107到108公里。
常规情况下,滑翔伞的配平空速是每小时38公里,再加上风速(顺风加正值,逆风加负值),就是滑翔伞的实际速度。
“飞到每小时100公里以上,那是非常危险的。”陈鑫说,“这就像开车,如果速度很快,对方向盘施加一点力,就会有很大的反馈,车也会飘。一旦滑翔伞的速度达到每小时100公里,一点折翼就可能让滑翔伞陷入死亡旋转,也可能会黑视的。”
如果滑翔伞出现单边折翼,且未及时处理,滑翔伞马上就会进入“死亡螺旋”状态。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飞行员的血液会全部涌到下半身,大脑缺氧。几圈下来,普通人就会无法承受,进而出现黑视,造成休克。
当时,滑翔伞的速度非常快,而且下沉率也很大。
陈鑫戴着全盔,手无法伸进去做耳压平衡,很快他就已经听不到飞行电脑的蜂鸣声和风声。
情急之下,他调转滑翔伞的方向,逆着风,猛踩加速棒,“当时,我的飞行电脑显示的速度是每小时25公里,就相当于我的伞在倒退飞行。这个时候一旦遇到湍流,而且风也不太正经,那整个伞就会全部溃掉。”
随后,陈鑫在倒退中,发现了一个台地。
“所有的台地,风从这过来,它会往下沉,这个地方也叫背风区。”陈鑫介绍说。
艺高人胆大的陈鑫,使用了一个行内人不太可能会用的办法:倒退飞入背风区,等着向下的湍流风把他的伞拍下去。
“在拍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等着。”陈鑫说,“那一刻是很极限的操作,风一拍我一带就下去了。”
陈鑫的第一次雪山越野飞行,就在持续的惊险之中结束了。
14岁开始徒步无人区
人生第一次雪山越野飞行,虽然过程只有一个多小时,但却两次经历生死考验。
陈鑫坦言当时并没有特别害怕,“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得想出措施。等措施想完了,你再去体会害怕的感觉,害怕的感觉、情绪是滞后的。”
他将自身性格中的这种“冷静”,归功于从小到大的锻炼。
4、5岁时,陈鑫家住昆明。那时的他,经常在昆明火车站看到骑着自行车的外国徒步客和背包客。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真的陈鑫不禁产生了疑问,也在内心种下了探险的种子。
后来举家搬到广东,年少的陈鑫不仅喜欢打游戏,还特别想远离“热闹”,去山里待着。
于是,他开始偷偷攒钱。买到帐篷和睡袋后,他便开始逃学,跑到山里静静地待着。
等同学、老师和父母知道后,陈鑫感觉自己深陷“包围圈”,所有人不理解他,认为他有点神经病,“为什么要一个人背着包,带着帐篷,跑到山里去?”
好在父亲逐渐接受,并持续支持他,“我父亲觉得,只要不做坏事就行,而且人得有自己的想法,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14岁的时候,陈鑫开始独自到无人区徒步,后来也去过贡嘎。
在贡嘎,他登顶了一座未知山峰。到了山顶,他发现没有可以“安营扎寨”的平台,所以只能下山。
当时天已经黑了,头灯也没法用,被黑暗和恐惧“包裹”的少年只能借着月光往下撤。
突然,一块平坦的大石头映入眼帘。他赶紧拿出帐篷,在石头上扎营。
到了夜里,狂风突然来袭,吹断了帐篷杆,帐篷“摇摇欲飞”,“我只能半夜起来拉风绳。天朦朦亮的时候就觉得,山不想让我继续往前走了,就下撤回家了,没有完整走完贡嘎。”
2012年左右,陈鑫又开始一项新的挑战,与朋友骑自行车环游世界,并成立环球骑行网和环球车队。
本来,他和朋友计划拿着三千块钱,用三年时间骑行64个国家。不过因为家里临时有事,他只能提前终止计划,但他还是骑行了8个国家。
除了徒步和骑行,陈鑫还痴迷于登山,尤其是登雪山,并专门报班参加培训,“我一直都很崇尚攀登雪山,当时可能也是受到了夏伯渝老师的影响,突然就觉得登山是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情,而我特别喜欢挑战。”
据陈鑫介绍,他已经登过十几次哈巴雪山(哈巴雪山最高峰的海拔是5396米),其中一些掺杂着商业攀登的内容。
被问到为何没去挑战8000米的雪山,比如珠峰时,陈鑫谈到了自身的一个特质,“因为我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商业攀登会涉及到很多的团队,包括珠峰在内,登起来会很累。”
“山给我的感觉,就是安静的地方。我很喜欢走到一个地方,跟山和树沟通,甚至和空气对话。这可能有点神经质,但它是一种臆想,没有语言的交流。”
有一次,陈鑫单独去登哈巴雪山。到了山上,他遇到很大的风,没法下撤。
雪山上面本就已经很冷,再加上狂风,陈鑫很快就有点支撑不住。
无奈之下,他挖了一个雪洞,躲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就是为了躲避风,风特别大。你屁股一翘,它就会把你屁股吹歪的。”
即便这样,陈鑫还是险些出事,“脚趾差点截肢,下来全是紫的。从专业角度说,还是不建议单独去登山。”
飞玉龙雪山寻纳西族宝藏
但一直很喜欢享受安静状态的陈鑫,却抗拒不了“独享”的诱惑,尤其是遇到滑翔伞之后。
2022年,陈鑫连续三年飞玉龙雪山。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陈鑫却依然乐在其中,“每一次飞的心境都不一样。你看的风景也是独一无二的,那种感觉特别美好。“
“我为什么喜欢独自一个人?虽然有点自私,但我就是喜欢这个风景刻在自己的脑子里。那一刻它是我的,与我完全融为一体。”
在分享的视频中可以看到,陈鑫乘着滑翔伞,独自在玉龙雪山的上方盘旋,一切美景尽收眼底。
远处是蓝蓝的天,以及散发着彩色光芒的弧形地平线,近处则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以及最底下随处可见的河流谷地。
兴奋之余,陈鑫还在玉龙雪山主峰——扇子陡上方飞了无数圈,寻找纳西族传说中的宝藏。
在纳西族的传说中,木氏土司在山上埋了一座宝藏。在滑翔伞基地,人们可以看到在海拔4000多米处的山尖上有一个石柱,差不多有10米高,非常奇特。
(红圈处就是那个石柱)
可能由于飞得比较高,陈鑫在空中始终没找到那个石柱,“虽然还没看到,但通过影像资料去记录、去寻找,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除了独享美景之外,陈鑫还会在空中思考人生,“其实,飞行是一个很好的思考过程,你的大脑一边在思考如何去飞,一边在思考你当下的生活、事业和人生。在那种状态下,很多事情都会一下子想通,是很好的解压。”
也许,这就是探险的意义所在。
飞是人类的原始冲动
回看陈鑫的探险经历,他在每个阶段都选择了不一样的冒险,并且不断重启自己的人生。
小时候去户外徒步,源于对外国背包客的羡慕和好奇;决定骑行环游世界,源于他几次创业的失败,而且当时还背负着200多万的外债;开始攀登雪山,源于夏伯渝老师的“指引”,激发了他心中的挑战欲。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在寻找爱好与事业的平衡点,“我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把我的爱好和事业做个融合,既能让自己活下来,又能够完成自己的爱好。”
陈鑫第一次有创业的想法,还是14岁的时候。那一年,汶川发生地震。在网上看到一具具遇难者的尸体,陈鑫躲在房间里嚎啕大哭。
那时学校多次举办捐款活动,陈鑫每次都跟父母要钱,积极响应。但次数多了,母亲开始怀疑他是在撒谎,这让他第一次萌生创业的想法,目的只是为了给汶川捐更多的钱。
后来,他屡次创业,屡次失败,但从未放弃过。如今,他一边享受滑翔伞的乐趣,一边围绕着滑翔伞创业。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状态。
2013年,他曾在社交媒体写下这样一段话,“生命是一种独立而存的精神状态,它凌驾在一切事物之上,看不见,摸不着,我却能深刻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同一年,他曾在长城脚下“做过”一个梦,“梦到我有一双翅膀能飞越两千年,领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
十年后,也就是今年6月,他完成了在长城的越野飞行。
对陈鑫个人来说,他的梦想覆盖了他的人生,“滑翔伞是我毕生要去经营的一项事业和个人爱好。”
从人类的角度说,他的每一次飞行,都是人类原始梦想中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点。
但再微乎其微,也真真实实存在。
“飞行是人类的一个原始梦想。”陈鑫说,“人类在没有上天之前,绝大多数的人都喜欢仰望星空。”
“飞,是人的一种原始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