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就梦想驾车闯天涯,因想去西藏曾被父亲威胁断绝关系,在中俄边界,有一条古老的河蜿蜒流淌。它是黑龙江的正源,名为额尔古纳河。河的右岸,坐落着内蒙古呼伦贝尔的根河市。而根河市下辖的敖鲁古雅乡,则生活着一个少数民族。他们就是鄂温克人——中国最后一支使鹿部落,也是中国唯一饲养驯鹿的民族。在知名作家迟子建所著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鄂温克人的生存现状和百年沧桑,令人为之动容。在知名纪录片导演顾桃的鄂温克三部曲《敖鲁古雅·敖鲁古雅》、《雨果的假期》、《犴达罕》中,鄂温克人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挣扎、困惑和迷茫,令人无限感慨。2003年春节,李益斌第一次来到根河,亲身感受到鄂温克人的存在。
13年后,他跟随《越野路书》,再次来到敖鲁古雅,认识了一位放养驯鹿的鄂温克大姐,获热情招待。
2024年,他带着个人新节目《私家路线》,第三次来到敖鲁古雅。不幸的是,那位大姐患上脑梗,一度昏迷7天,不仅头发白了,也没了精神头。不过,虽然丧失很多记忆,大姐却依然记得李益斌,以及8年前的相遇,并把自己最喜欢的帽子送给李益斌。
盛情难却,李益斌不得不收下帽子,然后就摘不下来了,“(戴着它)太暖和了!”在李益斌看来,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正好体现了越野的精神内涵——路越远,心越近。“虽然越野的路途是很远的,”李益斌说,“但在距离被无限放大的同时,人与人的心却更近了。我想,这就是越野精神吧。”2016年去敖鲁古雅时,李益斌正在跟搭档陈震一起做视频节目《越野路书》。
当时,他们还邀请那位鄂温克大姐一起坐车,往大兴安岭里面开。结果开着开着,车失控了,连着跳了三下。
虽然很怕,但大姐并没叫出来,只提出一个要求:“我能抽根烟吗?”对于8年前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已丧失很多记忆的大姐,仍记得很清楚。《越野路书》去过很多艰难之地,比如北极、三江源和冰岛,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刺激”。“那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李益斌风趣地说,“光看成片视频,你们等于是光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那次去冰岛,恰好是冬天。本来,拥有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冰岛应该不是下雨,就是刮风,或者阴天。但还没等李益斌他们下飞机,冰岛便下起大暴雪,且深达一米多,给行程制造了巨大困难。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赶上火山爆发,冰雪融化的速度很快,冰盖上到处都是河流,而且底下还有被雪覆盖的冰缝隙。李益斌更惨,他的车载着团队的物资,所以车身很重,再加上车轮较小,只能开一步陷一步,陷一步挖一步,挖一步再开一步。
“所以你们看到的视频,只是行程的1%,”李益斌说,“另外的99%,不敢给你们看,整个过程太傻了,被各种摁在地上摩擦。”“别人去冰岛玩,每天看沙滩、看飞机、看蓝冰,我是每天挖车。”不过,暴雪之后,冰岛天天都是蓝天白云,也算是大自然的恩赐。
“最后那几天,天气非常好,我们看到了一个蓝天、白云、阳光下的冰岛,”李益斌说,“至少不是黑灰白笼罩下的冰岛,这也是老天爷的眷顾吧。”虽困难重重,但刺激并享受着,这是李益斌做《越野路书》时的最大感受。“那个时候,确实很开心。”李益斌说,“从冒险的角度讲,那段时间里实现了很多人生的第一次。”李益斌今年48岁,他第一次真正驾驶越野车走向户外,得追溯到1996年。当时,他家里买了一辆“212”越野车。
从儿时起,李益斌就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想去欣赏书里讲到的景色。
最初,他曾尝试骑摩托车去闯天涯,但很快发现,有些地方,不管是轿车,还是摩托车,都去不了。一开始,李益斌雄心万丈,跟大学同学说7天就能开到新疆。那时,去新疆的路不仅绕,且难走。同学调侃道:“是的,可以到,人住院,车也住院。”
除了新疆,李益斌还想去西藏。刚提这个计划时,他的父亲直言:“那行,你要去的话,咱们就断绝父子关系。”在一次又一次的出发中,他不断学习知识和积累经验,包括修车和改装技巧,以及如何应对路上可能出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与车逐渐产生感情,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我曾经想卖过,也让人看过车,”李益斌说,“但到了晚上,我就会睡不着,因为那些车是你的青春,是你的回忆,跟你发生了很多的故事,你怎么能把自己卖了呢?”虽然不会“卖”自己,但李益斌一直乐于分享自己,比如修车的过程和路上的美景。幸运的是,他赶上了越野文化的每个风口,先是线下俱乐部,然后是网络论坛,跟着是公众号,现在则是自媒体。“一路下来,我一直把我路上的经历分享给大家,”李益斌说,“这让我收获了非常非常多的朋友。”当然,他也收获了事业,将个人爱好与工作完美融合到一起。他不仅是越野e族的创始人之一,后来还成为《越野路书》的主持。反响一直不错的《越野路书》,是李益斌越野人生当中的重要里程碑。
但做着做着,他开始了反思:这个节目很好,但满足的终究是“小我”。他口中的“小我”,指的是节目更多满足的是自我感受,而且喜欢给受众上课。
“不管是精神也好,还是肉体也罢,那种刺激更多是为了满足自我,”李益斌说,“我就考虑,能不能不要再给人家上课,然后去发现和分享更多人的状态。”“而且路走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很渺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真的是太渺小了。”于是,李益斌开始尝试独自制作节目,并取名《私家路线》。在《私家路线》中,他变成一个记录者,专注于分享其他人的路线、知识和人生。“我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小学生,”李益斌说,“是其他的老师带着我,去开阔我的眼界,然后再把这一切分享给观众,让更多的人少交学费、平安出行和分享快乐。”“我想,这就是我做这节目的使命,或者叫做初心吧。”随着不断推进《私家路线》,李益斌不仅不再执着于自我,还产生了更多的敬畏。
去年,《私家路线》去川西,李益斌驾车来到一条乡间小路。那条小路比较窄,只有一辆车宽,所以他把车停在路中间。下车后,摄影师让李益斌站到一个小土包上,因为后面有一个景深,拍起来很好看。录完视频后,李益斌看大姐一脸不开心,就上前寒暄,结果大姐对着他就咆哮起来。他一下就懵了:“难道本地人对外地人都这么直给吗?”直至大姐解释清楚,他才终于明白:在川西的复杂地貌环境里,当地人对土地资源非常珍惜,哪怕只是一点点土,都会用来种庄稼或种菜。李益斌脚下那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是大哥大姐用来种豆子的地方。“说起这个,真是特别惭愧。”李益斌说,“这就是我所讲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在家里永远不知道,其他的普通人或者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尽管完成了从“小我”到“无我”的转变,但即便是“无我”,核心仍然是“我”。
第一个阶段是“去哪儿”。这一阶段,刚入圈的玩家,只凭热情奔向共同向往的目的地,路上难免发生各种鸡毛蒜皮。第二个阶段是“跟谁去”。这一阶段,已有一定经验的玩家,开始注重团队构成,每个成员至少得有一样能耐,比如有的人知识面比较广,有的人责任心比较强,有的人比较细心等等。第三个阶段是“跟好玩的人去玩”。到了这个阶段,真正的玩家认识到,纯粹的快乐才是终极目的,所以更愿意跟好玩的人结伴去越野,因为跟这些人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会很开心。
三个阶段的演变,就像人生的进阶。用李益斌的话说,越野就像一面镜子,不断推动自己变得更好。“它就像一面镜子,能找出我的不足,”李益斌说,“让我不断去改变自己、提升自己,最终变成你想成为的那个你,也就是那个最好的自己。”“我是不是还有不足?当然有。有时候,我也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跟我在一起玩很开心。”李益斌说,“所以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感恩。为什么节目叫《私家路线》?我就是想把这些年我认为好玩的,或者我有缺陷的地方,都给弥补回来。”值得一提的是,李益斌二阳时连续发烧16天,等恢复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是发微信。“我给所有被我伤害过的小伙伴发微信,向他们道歉,”李益斌说,“因为这些年来,我还是有很多的不足,伤害了很多人,哪怕当时不觉得是个事儿,但现在回想一下,还是觉得自己不对。”“我觉得我愿意改。我愿意让大家看到我愿意改,我愿意进步,我愿意做更好的自己。”所以,李益斌一直信奉一句话:始于越野,不止于越野。
越野不仅是一种出发,更是一种过程,参与其中的玩家一起面对困难和挑战,不断拉近彼此的距离。“越野的精神,并不是一个空喊的口号,”李益斌说,“它是我们为人处世的一次再教育。”“在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之外,我们进行的是自然教育,或者叫做户外教育。这样的教育方式,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