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愈浓
他是一位忠实的水域爱好者;
他主动选择了直面死亡的职业;
从入殓师到水下捞尸,尽管遭遇不解,他依旧坚定前行。
殡仪馆的日日夜夜,他心怀悲悯,理解了入殓师这份职业背后的深沉与庄严;
无数次打捞任务,他以无畏之心和精湛技艺,让世人见证了捞尸人的专业。
两段不同的职业选择,却有着近乎相似的历练;
他不惧死亡,却常常被生者的悲伤所震撼;
他渴望用自己的技术和能力为水下亡灵找回尊严。
如今,他依然怀揣着对生命的深切尊重,继续着他的使命。“我们从事的是水下打捞工作,你看,这个名字是水下打捞,而不是水上打捞。水下打捞,指的是警察都没找到这个尸体,然后让你去找,你看到的要比警察早,成就感上,我觉得这个更有意义。”面对提问,郭愈浓如是说。“我们接的(消息)都是这片水域下应该有一个人,是通过什么推测的呢?比如我通过监控看到这个人跳下去了,然后就没上来,这是一种情况;要不然就是这个人曾经长期在这游泳,都是我遇见过的事。”
“这一战基本上成名了,北京警方也好,或者说从事这方面的人也好,都没有用这么简单的装备下水并且成功的案例。”
郭愈浓为什么要从事水下捞尸的工作?他又有怎样的经历?
郭愈浓接受《牛人》采访
人们总是希望逝去的人能够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而入殓师的工作,便是为了这样的心愿得以实现。
从事入殓工作的那几年,郭愈浓对此深有感触:“我觉得我们干的这个事是有意义的,是让人能够体面地离开人间。”尽管人们对入殓师的工作心存感激,但实际上却往往对这个职业避而不谈,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入殓师都是一个鲜少被人提及的神秘职业。郭愈浓的许多朋友,甚至他的母亲,都难以理解他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份工作。但郭愈浓却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此,虽然这份工作工资不高,而且是个十足的苦差事,但他却渐渐从中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刚开始从事这个职业时,有人质疑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问他是否害怕对尸体进行缝合,郭愈浓只是淡淡地说:“那试试看呗。”工作几年后,郭愈浓接触过的尸体已经上千,但有些工作相对来说还是有难度,尤其是面对非自然死亡时。他解释道:“遗体整容分为一般遗体整容和特殊遗体整容。一般遗体整容,可以理解为在医院病死的,没有什么外伤;特殊遗体整容就比较难了,实际上是要做修复的,特别是一些车祸当中被碾压的遗体,确实是非常难。”或许有人会担心,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与生活环境中,人会不会受到影响而变得阴暗沉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入殓师因为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反而比一般人更能理解生命的价值。郭愈浓说:“我觉得更平和了吧,我感觉人都说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觉得这份工作让我提前10年了解这些。老见这个,知道人走到最后是什么结果,就等于我提前预知了。”此外,郭愈浓也感慨地说:“我觉得人生如戏,我来这个人世间时是什么样,走时也想要什么样,什么东西我也带不走。我来这儿就是来体会的,喜怒哀乐、好的坏的,我都体会。另外,我尽可能不主动去结束这个体会的过程,老天给我定好了什么时间来、什么时间走,那我就在这段时间里尽可能地去体会。”
“作为入殓师,我处理的也大都是非正常死亡案例。我们的太平间与所在区的治安支队有合作,一般本辖区的非正常死亡现场殓尸,包括尸表检验、解剖都是由我们协助完成。干了一段时间后,我觉得我去的现场都是二手现场,也就是说,你去的现场是警察已经处理过的。”郭愈浓解释道。
他渴望直面第一现场,给予死者尊严,带给家属慰藉,因此他开始转型,从事水下捞尸工作。这个职业需要极高的勇气和决心,因为每一次下水都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但郭愈浓凭借着出色的游泳技能和坚定的信念,成功地完成了数次任务。2021年的那次水下“捞尸”经历,让郭愈浓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夜晚,有人告诉他,北京朝阳区某运河里应该有一具男尸,让他去水下搜索。在此之前,下午已经有人用声纳扫到了一个疑似人形的物体。尽管当时在外游玩,且没有随身携带专业装备,郭愈浓还是只穿着一条三角游泳裤衩,穿戴简易装备,就下水了。第一次下水,他并没有找到尸体,“当时是晚上,我拿着潜水手电下去搜索。没有气瓶等供气装备,我只能像自由潜一样,下去一下上来,再下去一下上来,而且我没吃晚饭,大概潜了半个多小时后,脑袋开始犯晕。”于是,郭愈浓选择浮出水面做短暂休息,尽管周围人对他投来质疑的目光,但他还是抱着让逝者“入土为安”的信念,选择再次下水。
第二次下水时,郭愈浓换了策略,“由于水深只到我耳朵,头顶刚刚能够露出来,我带的呼吸管的管头也可以出水,于是我把脚蹼摘了,赤脚在水里去踩、去搜索。平常踩到的一般是石子、沙子、铁网、水下的杂物或者水草什么的,直到我踩到了一个类似于沙包的物体,好像是沙袋,但又比沙袋软,我在上面试了20秒钟,然后又戴上脚蹼,重新下去看,发现是一个人。”当他顺利找到尸体,成功上岸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郭愈浓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不仅如此,郭愈浓认为在捞尸的同时,他也能获取很多额外的知识:“民警有非常细致的勘察工作,咱们也能从里面学到一些,比如说这个人在这片水里,你从哪儿下水能最快地找到他。寻找他的下水点,这是一个技术,就是要看这一片哪块适合走,边上的植物有没有被他踩倒,有没有这个痕迹。”其实,郭愈浓在水下捞尸工作中的出色表现,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扎实的游泳基础。如果要问他对什么运动情有独钟,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主要是水上运动。”为什么偏爱水上运动呢?郭愈浓有自己的解释:“城市的交通环境对骑行者来说太不友好了,还是水上更适合我。夏天可以游泳,冬天除了冬泳,还能滑冰,户外基本上就是这些,然后我在家的时候就练练平衡。”郭愈浓在水圈有着“裤衩侠”的外号,到北京任何一个水域,都有朋友或者认识的人跟他打趣:“郭子来了,裤衩来了。”他平常在北京游泳,有几个固定的选择:东直门、三角地、什刹海、昆玉河、永定河,还有南二环的龙潭湖。郭愈浓基本上是换着地方去,有可能今天要在南二环办事,就去龙潭湖;明天去北边见朋友,就上昆玉河,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心情。如果要问为什么能坚持冬泳这么多年,郭愈浓回道:“这个强冷环境会刺激身体分泌多巴胺、内啡肽,能让你产生生理上的放松和愉悦,以及心理上的快感和满足。我们冬泳的人,岁数都偏大,你看我四十多岁,已经算这群人里面年龄小的,大部分人都是50岁、60岁。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来游泳的这些人都是从中午一直待到晚上五、六点钟,他上岸的时候,都是特兴奋的状态。”
郭愈浓因为喜欢玩水,走遍了北京不少有水域的景区,他现在工作的地方便是其中一个。每年数度造访,不仅让他与这里的老板和员工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更让他对这片水域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今年,受景区老板邀请,郭愈浓正式加入了这个大家庭,负责景区日常维护工作。对他而言,这不仅是帮助朋友,更是将个人爱好融入职业生涯的绝佳契机。他说:“这里的风景和水域,在北京来说已经算天花板了,在这又工作又玩,多好啊,比城里的河沟子强多了。游客都是花一、二百块钱门票进来的,我天天在这玩,确实挺舒服的。”聊起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郭愈浓笑言:“周三、周四和周五早上,我们都有例会,开完会以后回到这儿,我就把电池充好、放好,所有的板子和船都整理好。有客人来的时候,我就协助他们上、下船,给他们讲解东西怎么使用;如果游客要玩冲浪板和水翼,我就亲自下水教,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这样。”夜幕降临,郭愈浓的生活并未因此沉寂,反而更加丰富多彩。他住在临水的船屋里,夜晚则化身捕鱼达人,享受着亲手捕获鱼虾的乐趣,算是简单生活里一抹别样的风味。“基本上,我一天24小时都在这待着,然后住的就是边上的船屋。守着水,捕鱼、捞虾少不了,有的时候就拿着手电下去逮俩鱼玩玩,改善一下伙食。我这个卧室对着湖景,挺舒服的,就当度假了,其实你去马尔代夫住水屋不也就是这样吗?”面对外界关于“内卷”时代的种种焦虑,郭愈浓显得尤为淡然,“我倒不焦虑,你非要往上比,那你肯定天天焦虑;你可以看看,天天背着贷款的人,不也努力活得挺好的吗?何况,我在这儿,除了有活的时候必须得干,大部分时候都属于在度假,我觉得这个状态还是不错的。”“人这辈子,如果能活到八十岁,也就不到三万天,你要是一直在做一件你不爱干的事,冤不冤?所以我觉得工作和喜欢的事能结合起来,是最好的。就像我现在,喜欢玩水,就在水边工作,我觉得挺好。”在郭愈浓看来,生活就是一场探索之旅,敢于挑战,勇于尝试,才会更懂得珍惜眼前的每一份美好。不同的职业阶段,不同的人生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和值得珍视的体验。如今,他将热爱与职业结合起来,每一天都在充实和快乐中度过,也一直在努力活出最真实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