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韩啸:退役不褪色的探险家


韩啸


他从小迷上户外运动,40岁转业放弃从政,专注于高难度探险,堪称“出道即巅峰”。


曾无后援自力穿越四大无人区,也曾无协作自力登顶珠峰,并一手创办江西登山基地,立志将家乡打造成“登山大省”。


军人特质和情怀是其人生的核心底色,他视户外为个人的“第二战场”,让他从偏执走向平和,实现另一种升华。



如果你从军24年,一路升至副团长,转业后被安排从政,可在南昌市担任副处级领导,你会作何选择?


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欣然上任,但有个人,却偏偏选择拒绝。


他就是韩啸。曾被评定七级伤残军人的他,不仅没从政,也没另谋职业,而是一心扑在户外探险上。



当然,这不是瞬间的选择。它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


必然性来自于他的个性,以及从小对户外的热爱,偶然性则来自于他的一次探险之旅。


那是2013年,韩啸恰好40岁。


他去了一趟墨脱,花一周多的时间,走遍那里的所有经典线路,然后毅然决然放弃从政,开启另一段高光人生。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下决心离开体制,很多人说到西藏能洗涤灵魂,但对我来说,去西藏没有那么文艺,但确实改变了我的命运,”韩啸说,“就是因为去墨脱走了一圈,我决定直接退休,因为我要为梦想而活。”


正如孔子所言,人生四十而不惑。通过墨脱之旅,韩啸摆脱了“外物”之“惑”,真正实现“通达”。


离开体制后,他曾无后援自力穿越中国四大无人区,也曾无协作自力登顶珠峰,还曾完成对中国最深溶洞(深)1021米的气坑洞探险,如今更是成为江西登山界的领军人物。


“一晃到现在,都有十年多了。我无悔当初的决定,我相信自己也会无悔这一生。”




01

像虚竹一样“出道即巅峰”

无悔,是因为活出了梦想的样子。


韩啸的户外探险生涯,堪称“出道即巅峰”,就像金庸名著《天龙八部》中的虚竹。


“我每次都能遇到国内最顶尖的老师和专家,” 韩啸说,“所以没怎么走过弯路。”


比如2013年去完墨脱,他迷上高原徒步,跟着结识了徒步大神守静笃,并成功走了狼塔C+V、郭喀拉日居、巴丹吉林沙漠等国内顶级徒步线路。


“跟着这些大师,我就必须要挑战一些难度最高的项目,”韩啸说,“所以我的户外生涯不得不从最高最难的起点开始。”


既然是高起点,就难免有高风险。


尤其是后来,韩啸又开始走无人区。也许是前面太过一帆风顺,导致他自信过头,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是2015年,韩啸与三名队友进入羌塘无人区。本来一切顺利,但到了第18天,他们的口粮意外被汽油污染。


要知道,在茫茫的无人区,口粮短缺无疑是致命的。



所以他们没敢冒然继续走,在永波湖边待了一天半。后方人员说有人在永波湖附近看到过牧民,如果能找到,便可获得补给。


眼见有了希望,四人又打起精神,可找了两天,始终未见牧民踪影。


队友们开始陷入绝望,打起了退堂鼓。


韩啸劝说大家再坚持一下,于是他们背对着永波湖继续往前走,结果走了几个小时,又走回湖边。


“本来我在最后面,但在无人区的环境里,两条腿走的距离不一样,就会慢慢形成民间所说的‘鬼转圈’,”韩啸说,“看到他们转回去,我就变成了在最前面。我就喊他们,说走错了,要往回走,我来带路。”


等队友们追上韩啸,四人又因线路问题发生争执,其他三人想回到原来的线路,按照事先设定的轨迹继续往下走。


但韩啸不同意。他认为应该直线插过去,这样能少走几十公里。


争执之下,队友们很不高兴,又想撤了。


韩啸一看,不想再劝,直接脱离了队伍,一个人走。


“当时,我的口粮不够,炉子也坏了,汽油也几乎没有了,”韩啸说,“我当时真是太冲动,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个人,在漫天风雪之中,深入无人区腹地, 不仅不明智,而且极危险。


走着走着,韩啸碰到一群野牦牛。为了避开它们,他改变线路,回到了原始轨迹上。


韩啸脱离队伍后遇到一群牦牛


而队友们怕韩啸出事,就追了上来,但他们以为韩啸会坚持直线穿插,最终寻错了方向。


结果,韩啸一个人走了七天,路上甚至还曾遇到四头棕熊,且距离很近。


韩啸还遇到了四头棕熊


“真是太危险了,”韩啸说,“我差点被棕熊给撕了。”


幸运的是,他最后在茫茫风雪中走到了牧民家的帐篷门口,获得充足的补给,躲过一劫。


至今回想此事,韩啸仍心有余悸——如果找不到牧民呢?


善良的牧民一家


“我大概率就死定了。那是我人生当中最幸运的一次。”韩啸说,“那次脱离队伍,是我户外生涯中做过的最错误、最愚蠢的决定,险些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这样的决定违背了户外的基本安全原则,我后来一直在总结和反思,变得越来越理性。”




02

无协作登珠峰最难的是负重

经历生死大劫之后的理性,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这种理性,不仅帮助韩啸在2015-2016年期间用无后援自力的方式,成功完成对中国四大无人区的穿越,也帮助他在2018年用无协作自力的方式登顶珠峰。


虽然登珠峰用的是无协作自力的方式,但韩啸也给自己设置了“安全保障”——雇一个备用协作。


“我们当时花钱雇了一个协作,然后我自己先拉练,”韩啸说,“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和天气等各种因素都允许,我就一个人攀登,如果不行,就叫他上来帮我背东西。万一有困难或危险,他也能救我。”


“这就是羌塘的那次经历之后,我做出的一个重大改变,不会再像当年那样一条道走到黑。”


即便有安全保障,还是会有人感到疑惑:“为什么非要采用无协作的方式?”


这其实跟韩啸的经历有很大关系。2016年,他去攀登了世界第八高峰——马纳斯鲁峰(8163米)。


但离谱的是,到了C4他发现,协作居然忘记给他带睡袋。


“在海拔7400米的地方,温度低到零下二三十度,我和队友两个人冻了大半夜,”韩啸说,“到了半夜两点,我们才再出发,差点冻坏了。”


“所以,从马纳斯鲁峰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用协作了,把安全和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商业攀登,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即便是挑战商业攀登的“重镇”——珠峰,韩啸仍采用了无协作的方式。


而对他来说,无协作登珠峰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负重,因为所有东西只能靠他自己背。



为了更好地完成攀登,他借鉴了“蚂蚁搬家”的方式。第一次拉练,他先将四瓶氧气背到C1;第二次拉练,他再将四瓶氧气从C1背到C3。


“等到正式攀登,我再带上我的羽绒服、睡袋等物资往上爬,”韩啸说,“抵达C3后,我才需要一次性将所有物资背到C4。”


粗略估算,从C3到C4,韩啸的负重达70斤。



“从整个过程来说,这一关才是最难的。”韩啸说,“尤其是到了7600米-8000米,几乎已经接近身体的极限了。过了黄带以后,有一个非常陡的坡,走一两步都得休息半天。”


人处于极限状态下,除了仰仗强大的意志力,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一直不停地鼓励自己,为了圆梦珠峰,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韩啸说,“另外,我是军人出身,部队赋予了我独特的内涵,特别是坚忍不拔、顽强不屈和决不放弃的品质,而且我怀里还揣着我们部队的战旗,一路给自己加油打气。”


坚持到C4后,冲顶过程,反而显得没那么难了。


不过与一般人不同,韩啸在距离顶上还有十几米高度时停下了脚步,没再前进。



“因为我内心的信仰是一直坚持不踩在神山的头顶,”韩啸说,“留下一小段,表达对神山的感恩和敬畏。”


“所以下来后,有不少人说闲话,说我没登顶。这个倒无所谓了,我无需靠别人的评价,来证明我的能力和我的信仰。我的坚持和努力,尼泊尔政府是承认的,也给我颁发了登顶证书。”




03

户外是他人生的“第二战场”

韩啸登顶珠峰,是在2018年5月16日上午9点左右。


那一刻,除了感受大自然的极致之美外,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温暖和感动。


“那是一种极致的壮美,脚下就是几座8000米的雪山,非常壮美。”韩啸说,“另外,还能远远看到中国,想着那就是我们家的方向,这种感受是与众不同的。”


当然,那一刻也是跨越几十年的圆梦瞬间。


“珠峰是世界最高峰,”韩啸说,“是我们从小就有的向往和梦想。”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从儿时起,他的人生就注定要延伸出两条线,既有并行,也有交叉。


“一条线”是军人底色。他的父亲是铁道兵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后来自己也从军24年。


“另一条线”则是户外运动。


小时候,韩啸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外婆家的小山村,跟着表哥一起去放牛、砍柴、爬山、戏水、摸鱼和抓虾。


“那时候,对我来说,户外就是一片让我最开心的乐土。”韩啸说。


后来受80年代登山热的影响,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盼自己长大之后能走得更远、登得更高,甚至有一天能登上珠峰。


入伍之后,在空降兵特种部队服役的他需要常年在外面拉练,对户外运动的爱只增不减。


年轻时的韩啸在拉练


“特别是千里拉练,跟户外的重装徒步其实是一样的。”


从此,韩啸再也离不开户外,直到转业时放弃从政,全身心投入到户外探险当中。


不过一开始,军人气质确实曾帮助他攻坚克难,但也一度成为他的“苦恼”。


2014年,韩啸有幸跟随守静笃开辟郭喀拉日居徒步线路。在团队里,他总是什么都抢着干。


“我背要背最多的,队友身体不好,我就把他身上的几公斤腊肉抢过来背,队伍的一些公益物资,最后也都到我包里了。”韩啸说,“反正就是抢着干,早上起来给大家烧水,晚上给大家做饭。”


另外,曾在部队带兵的他也看不惯别人偷懒。只要看到有人偷懒,就忍不住数落对方。


看到韩啸这样“拧巴”,守静笃耐心劝解:”我们毕竟不是部队,有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


“那时候,我就开始去反思,包括现在带队,都好多了,不太爱骂人了。”韩啸说,“因为我慢慢明白,不仅要自己做好表率,还要凝聚大家,利用团队的力量去完成探险,而不是靠自己单干。”


后来,韩啸经常对外说,户外是他的“第二战场”,用独有的方式接纳和塑造了他。


但不管再怎么去适应“新的战场”,韩啸的军人底色,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如果能轻易改变,那就不是我了。”韩啸说,“我只是说会更加注意方式方法,也会总结以前的教训,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自我和独断专行,你能改变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的本质是不会变的,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烟火,既有绽放时的绚丽夺目,也有寂灭后的孤独冷清。


“我不太愿意接受特别复杂的环境,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韩啸说,“所以我一个人在庐山已经待了五六年了,我喜欢孤独,也享受清贫。”


作为江西登山界的领军人物,韩啸还在庐山创立了江西登山基地,盼为江西培养更多的人才,让更多人开心出行、平安回家。


“我创立的登山基地,不接待游客,不挣钱,”韩啸说,“我只是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只要觉得自己做的对,就能享受到快乐。”


生活方式可以选择,但梦里的潜意识,却不是选择,而是本能。


“我现在梦到最多的还是回到部队,看到自己穿着军装。”韩啸说。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退役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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