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爽朗,仿佛一个顽童。谈笑间,说起一件至今记忆犹新的事,也是触发“小白哥”称呼的由来。
“我记得很清楚,是在太原马拉松。跑的时候,听到很多人喊加油。其实被叫加油很高兴,但他来了一句‘大爷加油!’我马上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可能也意识到不妥,于是改口喊‘大叔加油’。我还是不满意。见我没动,他又说‘大哥加油’。这时我笑了,回头对他说‘以后见我,喊小哥哥加油。’”
对于称呼的执着,不想被“老”字束缚,其实并不是敏感或矫情,而是他在心态上保持年轻——他认为自己的心理年龄,只有34岁。
“明年,或许是33岁。”
毕竟他还想在100岁时办一场“李小白马拉松”。
2018年“小白哥”跑太原马拉松 供图:李小白
10年奔跑,最大收获是跑赢自己
从中国时尚行业领军人物到中国马拉松大满贯形象大使,从时尚行业到马拉松跨界的契机在哪里?一切似乎都充满传奇色彩。
李小白于1978年考入上海纺织工学院(现东华大学),毕业后进入纺织工业部,当团委书记,还成为最年轻的处长。1994年至1995年在山东烟台市挂职,任副市长。
90年代末,纺织业大规模整改、模特圈震荡。时任纺织部官员李小白,临危受命,顶着压力,接下新丝路集团,一夜间被推到前台。当时的“新丝路”非常不景气,连人都没有,更别说有订单。面对惨景,李小白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他绝不能让新丝路在自己手上走向灭亡。
不服输的他,从对模特一无所知,到把控一场“秀”的所有细节;从2000年企业改制,到2001年降低模特身高标准;从2001年偷偷带李冰去南非参赛,到2007年张梓琳首次夺冠……十年苦熬,他把新丝路集团从没落推到行业高处,将其打造成为规模最大、始终处于时尚行业领先地位的国际知名模特机构。
然而,常年熬夜、苦干,停不下来的秀场,没完没了的应酬,代价是身体发胖、“三高”等一系列的健康警报。当事业走向巅峰,李小白却明显感觉身体和心理都出了问题,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这时,马拉松闯入他的世界。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胖,也有工作原因的繁忙和压力,大脑里装不进东西,无法集中精力,甚至不想接电话。现在回想,当时或许有点抑郁。还记得我出国工作时,看到很多外国人清早吃完饭就跑,那时我觉得这帮人是吃饱撑的。等我跑步之后,他们问我为什么跑,我就说‘吃饱撑的’。”
从李总到“小白哥” 供图:李小白
“”小白哥”用“吃饱撑的”自我调侃,其实话糙理不糙。当身体达到一定极限,需要用运动来分担。如果说他跑步的初衷仅仅是减肥,那么,随着跑步时间、长度、地域的变化,他对跑步的认知也跟随步履在不停发生改变。
这种改变,最深刻的一次,是他参加世界马拉松挑战赛。
世界马拉松挑战赛(World Marathon Challenge)是一项极限挑战,参赛者需要7天之内在7大洲完成7场马拉松(简称777),即在168个小时之内,要马不停蹄地前往每一个大洲,累计飞行39000公里;在每一个大洲都要跑42.195公里,累计奔跑295公里。
2017年,第三届“777”迎来首批中国人参赛,“小白哥”就是其中一员。他面临的挑战是体验将近50度的温差,经历59小时的飞行,与时差反复作战,奔跑295公里。当出色完成挑战之后,他深切感受到,这是一场需要能力和幸运才能取得的胜利。
2017世界马拉松挑战赛“小白哥”抵达终点 供图:李小白
除此之外,他得到的最大收获是,“从身体感知地球是圆的”。
“地球是圆的”是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科学真理。这一项常识是我们在儿时就被告知的,是通过意识去接受。而“小白哥”在7天内跨7个大洲去跑马拉松,是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去感知这一常识,真切、直观,冲击力极大。
777世界马拉松奖牌 供图:李小白
2018年4月,“小白哥”踏上北极点马拉松的征程。这是他的第120个马拉松,也是最冷的一个。
“我们当时在北极点3米厚的大冰壳上跑。冰壳很大,但周围很危险,我们绕着营地跑4公里的圈,跑了10圈——就是一个马拉松的距离。跑完,会看到跑圈的轨迹一点点往外,就是在告诉我,冰壳每小时移动15至18公里。当时是极昼,我抬头再看太阳,发现太阳也是绕着小圈圈在转动,我就知道,这是因为地球和赤道是有黄赤交角的。”
“这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的生活态度,我的轴心发生变化,我看问题的角度也发生了变化。大自然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重新认识自己、理解自己。”
2018年“小白哥”在北极点的冰壳上奔跑 供图:李小白
“小白哥”从2014年开始跑第一个全程马拉松,全年跑完3场;2015年跑完17场;2016年跑完40场……到现在,他跑过的全程马拉松已超过300场。
然而,这些数字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他更在意的,不是场次的数字,也不是配速,而是内化为自我超越、自我挑战。
“我们为什么要去跑步?因为当你完成,就会肯定自己,这个过程谁都代替不了。我们每一个人与生俱来都有一个想战胜自己、想超越自己的目的。人总是要不断给自己设置追求或挑战,或者不断地给自己压力,这样才能够活得更有意义。”
已经跑过300多场后马拉松,是不是每一场就胸有成竹、习以为常?“小白哥”说,并非如此。甚至,他在每一次跑马前都会害怕。
“每次跑马拉松之前,起床的时候会想,能不跑就不跑;开赛前,甚至都想退赛。但当站在起跑线前的时候,枪声一响,迈出第一步,就只能往前跑,一直到终点。这种长距离的跑步,心理建设很关键,主要靠意志力。但凡你放弃的念头一出来,速度就减慢,就想走路,还想退赛。”
2019年北京马拉松“小白哥”在赛中 供图:李小白
显然,经过这么多马拉松以后,“小白哥”已经完全在心理上能驾驭。对他来说,每一次出发,都犹如第一次跑马拉松时相同的心存敬畏。难,但要硬着头皮上。当他踏上每一个跑道,挑战自我的内驱力便推动他的脚步,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坚持跑完每一个42.195公里。在他心中,跑马的终点已经被固化成一个句号,是比赛这一天的句号。
“当我们站在马拉松赛道的时候,我们一定是想战胜自己。有勇气才敢迈出第一步,有勇气才会支撑我们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这才是跑马拉松的精神和跑马拉松的目的。”
在跑马拉松的时候,“小白哥”得到的,并不止于此。
他通过跑步受益的,还有两个成果——专注思考和大脑休息。有人可能会好奇,这难道不矛盾吗?大脑怎么做到一边思考一边休息?
“在跑马拉松的过程当中,我会带着对生活、工作以及社会上的问题进行思考,这是一个很纯粹的思考空间。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会分泌多巴胺、内啡肽等物质,让我的大脑得到休息。经常跑到5公里之后,再一看,怎么到10公里了,或者下次再抬头,已经跑过20公里。这是一个放空的过程,类似于断片儿。所以说,运动是对大脑最好的放松和休息。”
2018年衡水马拉松“小白哥”在终点 供图:李小白
在跑马拉松时放空、享受,甚至思考,这一切都让他更加风轻云淡去面对每一场挑战。
“小白哥”早已跳出成绩,达到“有追求,不强求”的境界。
秉承这样的心态,他却在2021年——65岁参加衡水马拉松,跑出3小时11分零9秒的成绩。他自己都惊讶,也感到满足,将其视为“身体好的一种奖励”。
2021年“小白哥”衡水马拉松的成绩单 供图:李小白
在保证安全和健康的前提下,他跑得潇洒、随性。
“跑马拉松也是个极限运动,我们一定要敬畏。比如我,今年跑北京马拉松,前半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我预估3小时30分左右能到终点。但是,当跑到24公里的时候,我感觉不对劲,脚抽筋。我开始调整,自己拉伸,放慢速度,但都没有缓解。跑到28公里,我决定放弃,开始走路。”
“其实放弃是很痛苦的,这意味着什么呢?我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北京马拉松有一个九星跑者评价体系,我一放弃就要明年重新来过。但放弃也是明智的,我需要搞清楚原因,是身体原因还是其他原因。这也是为下一次马拉松,未来更多的马拉松做准备。今年放弃的时候,我跟自己说‘留着青山,不怕没柴’。”
从某种意义上说,放弃也是一个责任感的体现。
“一是对自己负责,二是对家庭负责,三是对社会负责。”
“小白哥”笑称,自己怎么也算有点名气,万一跑出事,被人家茶余饭后聊起来说“别去跑马拉松了,你看李小白都跑砸了”,这对马拉松运动也会造成负面宣传。
能举重若轻,能放手释然,能重头来过,这并不容易。正是这一次次经历,让“小白哥”不断刷新自己对马拉松、对生活、对自己的认知。
“我自问:你跑步的目的是什么?你跑步的初心是什么?你到底是以身体健康为主,还是以牺牲身体健康去追求成绩?不要轻易跟别人去比赛,要跟自己比,这很关键。”
越跑越嗨,从独乐乐到众乐乐
作为中国时尚行业的开拓者,“小白哥”曾经的日常是美女簇拥、秀场不断,游走于世界各大潮流都市之间。
开启跑马之旅,他会不会感觉枯燥、乏味?现实正好相反,对他来说,马拉松比赛才是真正的放松和旅游。作为匆匆过客、浮光掠影般了解的世界大都市,只有在跑马的过程中,才真正触摸到它的脉搏。
曾经多次去过的巴黎,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时尚之都、绚丽T台、名模如云。当李总变成“小白哥”,以跑者的身份,从香榭丽舍大街跑入不知名的街巷,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认识巴黎这座城。
用脚步丈量一座城市,去发现和探索它们,太有吸引力了!对“小白哥”来说,吸引他更多的,是城市里的人——他们因为马拉松,在这一天倾巢而出,夹道加油,送来万众狂欢的热情。
“小白哥”的马拉松奖牌 供图:李小白
“小白哥”还发现,在马拉松上获得的尊重和成就感,与之前所获,大有不同。
早在2000年9月5日,以“走近中国”为主题的2000年中华文化美国行展览在纽约贾维茨中心开幕。其中,由新丝路公司制作的中国服装服饰动态展演,是全场的热点。40名模特,每天2场、每次40分钟左右的历代民族和现代服装表演,引爆纽约时装界。持续4天的盛大演出,便是李小白的杰作。
“我自豪于自己在为世界呈现中国文化。然而,当我们中国人以马拉松参赛者的身份去到另一个城市,我感觉到他们从内心里对你的尊敬和赞扬是不一样的。”
“我清楚地记得,参加芝加哥马拉松,跑到终点的时候,一个黑人姑娘给我发奖牌,她说‘China good’。在那一瞬间,我可以从她的眼神看到敬佩和尊重,我觉得这也是对我们中国人的敬佩和尊重。”
2017芝加哥马拉松志愿者为“小白哥”送上奖牌 供图:李小白
对“小白哥”来说,每一次跑马拉松都成为一场旅行,是一场探索、发现之旅,也是一场惊喜之旅。
“比如我去淄博,知道《聊斋志异》作者蒲松龄来自这里;我去到周总理的故乡淮安,发现《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在此生活过。如果不跑马拉松,我们怎么能够在长安街,对着天安门呼喊?”
“我最兴奋和期待的,是终点。其中最震撼的,是2023年跑西藏马拉松。我当时已经快到终点,预计2小时10分左右跑完,但是一拐弯,布达拉宫出现在眼前,唯一感觉就是雄伟,也不在乎时间和冲刺,马上停下来录像。”
2023西藏马拉松“小白哥”在终点 供图:李小白
见到更多风景,了解更多人,增加自己对世界的感知。马拉松不仅如此,更带给“小白哥”平等交友的欢乐。有人说马拉松是有钱人的游戏,“小白哥”并不同意。马拉松只是一个概念,跑步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一双跑鞋,一个场地,只要起跑,就是运动。
“不要把马拉松局限于42.195公里。3公里、5公里、10公里,我认为都是马拉松,只要你能够走向这个赛道,愿意重新体验自己的生命,愿意当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我相信你会爱上这项运动。”
“在这条道上,不管你是多大年龄,不管你性别、年龄,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是什么身份、担任什么职务,在跑步的这条路上,人人平等——必须一步一步用自己的脚跑完。这是一个平等的交流平台。”
当“小白哥”自己跑得开心、健康之后,他想的是,如何推广这项运动。
其实,这种想法开始于参加马拉松的两三年后。由于他在马拉松赛道上受到很多人的帮助,怀着感恩之心,便想将这种精神传递下去。
“无论工作,还是做其他事,我都有个传承精神和感恩精神。在我刚刚开始接触马拉松的时候,就是个'小白"。田同生、毛大庆他们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董宝清、金飞豹向我讲述自己的经验,以及翻译《耐力》的谭杰,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语告诉我,什么是有氧运动,让我受益匪浅。”
2023年10月27日,“小白哥”正式受聘,担任中国探险协会百马跑者分会的首席顾问,在为行业发展建言献策的同时,将承担起定期与国际路跑组织开展合作交流的任务。
2023年淄博马拉松“期间,“小白哥”在蒲松龄故居前 供图:李小白
与马拉松结缘这十年,带给“小白哥”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是让我找到使命,一个是更加珍惜生命。”
“马拉松给我重新打开一个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生命的渠道,所以,我很愿意把这项运动传播给大家。”
中国发展到今天,老百姓也需要新的生活方式,把健康放在生活的第一位。如果马拉松能成为生活日常,那必然会带来全民健康的提升。这就是“小白哥”推广、宣传马拉松运动的初衷。
“目前,我最想做的,就是成就他人——我自己跑多少场不重要,能够真正帮助别人和带动大家才重要。怎么能够带动大家主动、健康、科学进行运动,这是我未来要做的事。”
在跑马拉松这件事上,“小白哥”的自我定位是:
“我很健康。
我能帮助你健康。
我们都在传播健康的路上。
我们大家一起健康向未来。”
时尚与健康相碰,让马拉松“热闹”起来
2018年“小白哥”亮相纽约时代广场大屏 供图:李小白
2018年云南秘境马拉松赛道上的“小白哥” 供图:李小白
2017年“小白哥”在BMW越山向海人车接力赛中的经典一瞬 供图:李小白
87岁的张顺大爷在2023年北京马拉松 图源:新华社
2018年“小白哥”在湘西吉首矮寨大桥国际马拉松起点 供图:李小白
2023年伦敦马拉松“小白哥”在终点 供图:李小白